云小花被卡在时间与空间流动的中间,若不是身体是天雷重塑，恐怕她会直接碎在裂缝里，可即使她不至于被它们撕碎身体,身上也早已遍体鳞伤。

妖魔人三界分裂不过是瞬息。可她被架在时空裂隙中，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她的意识随着某种力量不停歇地向着某个方向流动，转弯回旋，回到原点，然后开始第二次循环,一次又一次，如同流动的江河与水流。

每一个点都是起点，每一个起点又都是一个循环的终点。仿佛无限静止无限变化,从她的感受角度,云小花就像同时拥有两个状态,她在移动着从某点到达某点，也根本不曾移动过。

云小花随着它们分开妖魔人三界,可在它们的角度中,这三个空间从未分离，一直都是一个世界。只是属性的偏好，让生存在其中的生灵只能站在适合自己生存的那一部分里。而她看着天空整齐的变成三份颜色各异的镜面，犬大将站在其中之一,人类站在其中之一，稍微弱小的妖怪模糊站在两个界限之间……

——这是时间与空间。

满身是血的银发男人抱着她的身体。与她处于同一个位置,即踩在被分离的三空间之上,又在空间之外成为背后运行它们的力量。

他会窒息而死，他的力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会死的。

云小花的意识被卷入无边界的虚无之中，她对着那个男人望了许久,看到他紧紧拥抱着她的身体，疲惫到无法在维持术士，果然在下一瞬空间的力量就差点扯断他的胳膊，男人唇边挂着血迹笑着说了什么。

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亲吻了她。他的生命像快要熄灭的烛火，越来越弱了。

不可以。

无名的虚空中传出微弱的呼喊声，传到她耳边。声音虽小，却像道惊雷唤醒了云小花涣散至空无的意识。

不要让他这样死去。

云小花身体的手指微微一动，反身将抱着她的男人护在怀中，她依然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她甚至还没有获得关于自己的记忆，可本能告诉她如何去保护他人，她的脊背被撕裂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云小花闭着眼一声不吭将人护得更紧。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也没有触碰到男人的实感，她的身体各个部分都还在空间的裂隙。可是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感。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会发光，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他应该有更加平安喜乐的人生。

诶？平安喜乐是什么？死……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是谁？

我又是谁？

过往的画面开始一下下闪过，云小花开始回忆起本不该记住的记忆，她的出生，她的父母，她如何被包裹在襁褓中被抛下，师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好花哨的布头哟~哎呦呦是个丫头啊，今天山里云雾缭绕，那你叫云小花好了。】

“晃！”云小花睁开眼，她吐出的字眼也被空间吞没，拉扯着她的力量越来越强，似乎要将她放回本该在的时空。

那个人是他啊。她早该想到，胆子这么大的人，她此生除了她自己，也就遇到一个五条晃了。

云小花身体周围开始出现如同镜子碎裂的空间断层，看起来就像是她的身体被肢解了一般，四肢与身体不在同一个空间平面。

她要走了。

云小花不能留下来，刚刚被分裂的空间没有稳定下来，根本无法承受始作俑者身负的因果业力牵扯，她强行留下，会让分离的空间加剧动荡分裂更多的小断层或者干脆重回混沌一体，再来一次域外的妖星天灾。

对她而言这是很突然的被迫离去，她还没有告别。

五条晃第一次看到云小花受到这么重的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中闪烁着细小的星光般的金色，明明身型小小的，单薄的，却能让他在本该窒息的高空中重新呼吸到空气，在她翻身抱住他的时候。

什么痛苦，窒息，黑暗，冰冷，如刀的寒风，悲伤难过全部都消失了。鼻尖一酸，太好了，她还活着。

五条晃闭上眼，深深呼吸她给予的新鲜空气，张开双臂埋在她怀中用尽全力拥抱回去。在云小花喊着他名字的时候，五条晃明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还是抬头看向云小花。

就像每一次她喊他名字时一样。

“听不到呢。小花。”五条晃眯起眼笑了，他看到云小花染上白霜的发丝在另一个空间飞舞，看到她担忧的眼，看到……她唇上被晕开的血迹。

“小花的血液像清甜的泉水，神明的血液？”五条晃舔舔唇瓣只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他的嘴唇上满是伤口，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我吻到你了。”

云小花眼前飞快交错着各样的记忆与空间画面，她努力看向五条晃，却看不清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她得放开他，安全送他抵达地面。

五条晃现在很虚弱，他没有余力自己下去。

云小花收回护着五条晃的一只手拆下后脑那支用来挽发的桃花枝，将剩余的力量灌入其中。说是桃花枝，现在也就剩下个光秃秃的树枝了，桃花被它们给撕扯掉，能保留下枝干已经时它足够□□强大了。

她将桃花枝挤出空间裂隙放在五条晃的怀里。她要放手了。

再等下去，她会被彻底推回千年后。

晃会死。

不可以。

五条晃很清楚那股拉扯着心爱之人离去的力量是什么，他可是拥有无下限的六眼。他抓住塞来桃花枝的那只手，努力抬起头亲吻上去。

可他们已经处于两个时空，他没有碰到她。

好可惜，临离别的时候，他还想吻她一次。

五条晃握着那只花枝，准备放开手了，作为男人怎么能看着心爱之人因为保护自己而不断受伤却无动于衷呢。

她在为了保护我每分每秒都在被空间千刀万剐。

就这样掉落下去，摔死在大地上，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他用力的爱过一个人，那份感情也被那个人用全部来珍视对待，想起来他遇到她之后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做什么事情都在开心，不做什么事只是发呆的时候想她也很开心。

他希望她也是。

云小花看到五条晃靠近，先是惊讶，随即很快明白他想要什么，下一刻却发现五条晃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云小花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脑海中只来得及冒出一句，这样的告别会让人充满遗憾的。她低下头，捏着闭上眼等待坠落的青年的下巴拉向自己，费了最后的一丁点力量做了件似乎没什么必要性的事情。

她新奇又自然而然的，吻了一下五条晃的嘴唇。

血腥味浓厚，嘴唇上有许多小伤口，并不算光滑平整，也不温暖，凉得像是贴上了冰块。从他唇齿间溢出的气息也微弱短促。不过，他的嘴唇像他的人一样，会让人感到开心。亲吻的确是个非常亲昵的举动，两个人的吐息会互相交换，人与人之间在这个动作下会气息相缠。

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想做就做了。

他很虚弱。他该回去了。

云小花放开了手向神情空白的青年笑了一下，推了他一把，送五条晃远离她周围的空间。

“！！”五条晃瞬间瞪大了眼摸上自己的嘴唇，可那个幻觉似的感受仿佛只存在于他闭眼的时刻。

他被云小花放开后，坠落的速度又快又急，霎那间便拉开了距离。

云小花看到五条晃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大声说着什么话，一字一句燃烧着所有力量说着什么。

然后他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消失在云层下方。

云小花放松了身体，身体里那颗代表着成为神明踏上道途的金色珠子，彻底黯淡着碎裂浮在身体周围保护着她，这是最后的屏障。

她任由它们推着她离开。

……啊，她好像这次只来得及与晃告别。

*

五条晃在坠落的过程中，掌心的桃枝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修复他的身体，让他不必经受寒风与窒息的感受，就这样下去，他似乎在落地前能恢复一些咒力自救。可他却动也不想动弹一下，就让他的时间停留在此刻似乎是个不错的抉择？

可某个人似乎不那么想。

云小花或许没想过五条晃这样的人都会想要早早死去，可是她想要他好好活下去的心情传递给了他。

在五条晃坠落得快要接近地面时，他手中的桃枝在掌心抽芽长出枝干、花苞与花朵，在地面与他之间瞬间长出大片柔软的满是花朵的枝条，它们向下延伸彼此缠绕扎进土地，蔓延的枝条一层一层生长又断裂，它们接住了他。

它们就像是拥有自己的思想与生命，也像是带着她惯有的不经意的温柔，卸掉刚猛的力道，挡下凌冽的风刃。圈着青年的腰腹与四肢，托着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架构在山岭之上的桃花秋千，缓缓将他放了下来。

五条晃恰好被桃枝们悬挂着坐在茂密森林的上方一点，正面对着黄昏太阳下山时，放了漫天大火的云霞。

他身下的桃枝慢慢枯萎死去。

青年却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次。

“不知道那句话你有没有听到。如果你没有听到，重复多少次都可以，让我现在留下痕迹，讲给千年后的你听。”

五条晃仰望那片再无痕迹的天空，展开手臂拥抱着清风。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不要慌，不要慌，不疼了……吧。感谢在2021-11-1023:04:55~2021-11-1121:2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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